有一種職業(yè)，像醫(yī)生，卻不醫(yī)人，他們的“病人”是經(jīng)年累月流傳下來、傷痕累累的古書畫。時間無法重復，也無法修復，而古書畫修復師，卻可以修補光陰。每一卷等待修補的古書畫，仿佛是垂危之際的生命，經(jīng)過修復師的妙手，重新煥發(fā)生機，甚至起死回生。

　　衡水市棗強縣古書畫修復師陰秀根說：“當一卷殘破的古籍善本字畫，在修復師的努力下修補完成，就像一位病重的人身體痊愈，讓人開心。”

　　出身“畫醫(yī)”世家

　　在棗強縣城瑰寶齋的墻上，一幅清代的九魚圖已經(jīng)皺褶破碎。只見古書畫修復師一雙妙手謹慎揮動，按原作的畫意和筆法添補后，古畫又完整地呈現(xiàn)原貌，古樸自然。這“妙手回春”的絕技，讓字畫收藏者和書畫愛好者贊嘆不已。

　　60歲的陰秀根，便是令這幅古畫煥發(fā)生機的古書畫修復師，他這個職業(yè)也被人稱為“畫醫(yī)”。

　　陰秀根出生在一個畫醫(yī)世家，治療的對象是一卷卷殘破的古籍善本字畫。他每日與毛筆、糨糊、錐子、刻刀等工具為伴，日復一日地“治療”已經(jīng)“病危”的古籍字畫。

　　1月12日，剛過中午，暖暖的陽光透過窗玻璃，照在瑰寶齋裝裱臺的巨大案板上。古舊書籍、字畫、碑帖和現(xiàn)代書畫，分門別類地擺放著。陰秀根和徒弟小心地展開一幅破損不堪的古字畫。

　　“每年都會有2000多件古籍善本、古舊書畫和古代碑帖被送到這里來修復，每幅都是無價珍寶，修復之前要心平氣和，不能有絲毫懈怠和馬虎。”陰秀根說。

　　古書畫修復，陰秀根打小就耳濡目染。他的父親陰金城13歲進北京琉璃廠當學徒，早年和書畫裝裱同行張貴桐(曾任榮寶齋裝裱車間主任)、劉金濤(當代書畫裝裱宗師)以及楊立申、李世堯等老前輩在京闖蕩，艱苦學藝，并成為當時的裝裱高手之一。陰金城和郭沫若先生是至交，二人一起收集整理了大批的古文字資料，為我國古文字的研究做出了很大貢獻。陰金城還與黃胄、趙樸初等諸多書畫名家成為朋友。

　　陰金城成就鼎盛時期，曾任北京琉璃廠慶云堂經(jīng)理，擅長文物碑拓書畫鑒定，是我國著名的本帖鑒定專家，曾任北京市文物公司慶云堂經(jīng)理、國家博物館館員、炎黃藝術館文物鑒定研究會委員，早年還曾經(jīng)赴日本交流研究碑帖書畫技藝，日本友人也長期來中國拜訪請教他。

　　受父親陰金城熏陶，陰秀根十幾歲時便對古籍產生興趣。陰金城見狀，特地請到李英臣、楊立申、劉金濤等八位當時北京琉璃廠的老藝人來指導陰秀根。陰秀根也不負眾望，刻苦鉆研，終成古書畫修復大家，其歷代碑帖、書畫裝裱以及古舊書畫書籍的修復裝裱堪稱一絕。

　　令陰秀根難忘的是，他與父親陰金城曾共同修復了日本古籍名店雪江堂和淑德大學的大量古籍殘本。當年，他們父子修復的古籍殘本古色古香，頗得日本友人和名家贊譽，名震日本。

　　修補的是光陰

　　“前代書畫，傳歷至今，未有不殘脫者。茍欲改裝，如病篤延醫(yī)。醫(yī)善，則隨手而起。醫(yī)不善，則隨劑而斃……”明代周嘉胄在所撰《裝潢志》中，對古書畫裝裱做了精辟描述。

　　在陰秀根的古籍文獻修復臺上，幾本古籍已經(jīng)修復完畢，據(jù)稱每本都有幾百年的歷史。

　　實際上，一幅古書畫常會出現(xiàn)霉斑、褶皺、斷裂等問題。在修復之前，古書畫修復師就要將這些問題一一記載，并制定出合理的修復方案和流程。直到將受損的書畫作品徹底修復，這個過程往往要持續(xù)一個星期到一個月的時間，甚至更長時間。

　　學習書畫修復，最初的兩年，就是重復著刀子、刷子等如何使用的枯燥工作。尤其是“刮紙”，是每一個新手的必修課。能把紙口刮薄又不刮壞刮破，既是熟練技術的過程，也是磨煉性情、增強定力的過程。“三年出師”，是書畫修復的慣常規(guī)律，前兩年練好基本功，第三年才可以接觸一些簡單的修復工作。當年，陰秀根就是在老師傅的言傳身教中學了8個春秋。

　　上個世紀80年代，陰秀根說，他曾修復過一幅張大千的作品，印象非常深刻。那幅作品殘損嚴重，已經(jīng)到了一碰就掉渣兒的程度，如修復不當將造成二次傷害。但他又不忍心看到這樣的一幅傳世珍品消失，于是花了修復一般作品的幾十倍以上的時間和精力，僅揭裱就用了半年時間才完成……最終，修復效果讓畫主非常滿意。

　　“修復古書畫就像做一臺手術，要慎之又慎，不允許失敗。否則，一段歷史也許就此消亡。”陰秀根說，古書畫修復要求注意力高度集中，修復一幅書畫可能要持續(xù)幾個月甚至一年。有人說，這個工作太枯燥了，陰秀根卻有著自己的理解，“撫摸著破舊的紙張，思緒仿佛穿越到千百年前，感受到古人花費的心力刻在紙上。通過修復，又延續(xù)了古籍書畫的生命，讓后人能有跡可循。有人說這是一種修行，有人說純粹為了糊口。但對我而言，這是一個感受的過程，感受滄桑，感受那些逝去的歲月。”

　　古書畫修復師每日伏案而作，修修補補，都是在為古書畫修補光陰，勾連著的是古代文化與現(xiàn)代文明。

　　傳承也是保護

　　在過去的35年里，陰秀根修復了一大批宋、元、明、清以及現(xiàn)代諸多名家的上萬幅書畫作品，包括為一些重要和著名的單位及企業(yè)的大批極具價值的書畫作品，其中許多都是瀕臨毀損的書畫珍品、文物、碑拓等。

　　想想自己幾十年來的經(jīng)歷，陰秀根說，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古書畫修復師，需要懂得版本學、印刷史、造紙史、美學、歷史、化學等知識，還要對中國書畫本身的相關歷史和理論知識有所了解。除了專業(yè)技能外，還需要有超強的耐心、高度的責任心和堅強的毅力，古書畫修復對修復師的綜合素質要求高，也讓很多年輕人望而卻步。

　　陰秀根說，雖然隨著科學技術飛速發(fā)展，機器裝裱出現(xiàn)，從事手工裝裱的人越來越少，但是手工裝裱技藝是一種特殊技藝，它有任何現(xiàn)代機器不能取代的優(yōu)勢，也是無法替代的中國珍貴的傳統(tǒng)手藝。

　　“我學了一輩子的技藝，不能就這樣斷了。”陰秀根與很多傳統(tǒng)藝人有著同樣的感受。

　　他說，為了讓古書畫修復這一寶貴的文化藝術遺產得以傳承和發(fā)展，只要有人肯學藝，他就愿意傾囊相授，因為傳承也是在保護傳統(tǒng)文化。